他很自然地把目光投向了正在身旁收拾床铺的张宇。
“把照片给我!”他冲张宇大喊,把屋里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。
张宇愣在当场,显然心虚了,磕巴了起来:“什……什么照片?”
张宇的反应让何惧有了明确的答案。他推开张宇,一把掀开张宇的床铺,一张照片连带着一些纸片从床下飞出。
何娜的脸平铺在地面上,照片上有了严重的褶皱,有一道直接横穿了何娜的脸,像一道可怕的疤痕。一滩干涸的白色污渍覆盖着何娜的胸口和半张脸,何惧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什么,下一秒,他的拳头就砸在了张宇的脸上。
张宇被打翻在地,何惧刚要扑上去继续打,就被其他罪犯摁住了。
鼻涕眼泪凌乱地糊住了何惧的脸。他奋力挣扎着,感觉全身的每一寸都在着火,口中词穷般重复地骂着:“操你妈!操你妈!操你妈!”
值班警察很快赶了过来,何惧见了警察头上的警徽和肩膀头闪烁着的执法记录仪红灯,这才忽然冷静下来,意识到自己已然大祸临头。
……
在监狱,无论出于何种原因,殴打他人都属于严重的违纪行为。何惧被当时就被值班送到了严管监区,执行集训矫治。
一路上,他脑子混乱,眼神涣散,腿脚酸软,整个人都像在发高烧。嘴里的脏话没了,只剩下了:“完了,完了,完了……”
被集训矫治的第三天,管教民警提审了何惧。
何惧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当天的事情经过,承认了自己的错误,又亲耳听了自己冲动行事的后果。
“经监区研究决定,给予你扣 20 分处理。你是否接受?”
何惧感觉声音来自很遥远的地方,但他的确听清了。
“警官,这是不是就代表……代表……好,我接受。”
讯问结束后,管教民警关了执法记录仪,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。
“张宇给的是警告处分,而且会调离监区,”管教民警打开信封,倒出一摞照片儿,“这些是监区领导特批的——我们联系了长湖派出所民警,把照片儿又洗了几张;还通过班主任老师,联系到了你女儿以前的同学,让他们把你女儿 QQ 空间里的照片儿保存了下来,我们也给你洗了出来。你看,这些够不够让这事儿在你心里过去?”
管教民警能这么说和这么做,已经算是给足了何惧面子和关怀。
何惧点点头,鼻涕眼泪又在脸上开会,被他用袖头子胡乱揩去。
“但是这些,得等你解除集训矫治回到监区之后才能给你,”管教民警说,“至于你哪天能回去,就得看你悔改表现了。”
“谢谢队长,谢谢队长……”
何惧感激涕零,若不是被审讯椅束缚着,他都能给人家跪下。
十五天后,何惧回到了监区。
撤销减刑的事情已经被监区通报出来了,何惧无话可说,只能接受。
时间已是 11 月中旬,扣分的影响期是四个月,也就是到 2017 年的 3 月中旬。何惧在来年 4 月份还可以报一次减刑,但根据以往减刑的流程推算,在那样的时间节点报减刑,恐怕裁定书还没下来呢,他就已经按原刑期刑满释放了。要不是看在手里的这摞照片儿,何惧就破罐破摔了。
他还是按原来一样地干活,但心已经死了,话越来越少,跟原来几个关系还不错的也日渐疏远了。
管教民警注意到了这一点,几次找他谈心,开导他,但都没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。他只好找到他们监舍的房长罪犯肖平,让他平时多看着何惧点儿,别让他想不开。
肖平以前是个文化人,能写一手不错的书法,后来因为挪用公款进了监狱。
农历新年前夕,他为监区写了不少对联,闲下来的时候,凑到何惧跟前说:“我这还剩一些红纸,要不我帮你提几个字吧,你也快放了,留给你做个纪念。”
何惧知道对方的目的,想了想说:“那你帮我写——竹篮打水……”
“呸呸呸,”肖平想了想,来到桌子前,在一张写福字的红纸上写下四个小字,叫何惧来看。
何惧也没抱什么期待,来到桌子前,见纸上写的是“父女团圆”,当时就落下泪来,差点儿把“圆”字打湿了。
过年期间,何惧一直把那张纸贴在自己铺位旁边的墙上。正月十六一早,按监区的要求,所有的装饰物必须撤掉,也代表这年算是过完了。肖平看着何惧小心翼翼地揭下那张纸,又用心地叠好收起来,长舒了一口气。
何惧回头看看他说:“谢谢你。”
“想开点儿,”肖平说。
“能想开,”何惧说,“要是没出那事儿,我回家了就是一个人过年,不如人多热闹。”
年后的日子,晚上闲暇时间,何惧还是看照片度过。
很多照片他也是第一次见,他有何娜的 QQ 好友,看来何娜发布很多内容的时候,都会屏蔽自己。
父女关系很好,可能从来都只是何惧的错觉。
他常年在外,虽然钱管够,家长会也很少缺席,但似乎也从未真正了解自己的女儿,从未真正走进过她的内心。
而频繁出现在这些照片里的余果,似乎非常了解她。
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?警察去问过余果,余果说她喝多了,什么都不记得了。
何惧觉得,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。
刑满释放后,他要去找的第一个人就是余果。
他总觉得,就算何娜是沉在海底的一根针,也总会有一根线串在针鼻儿里,飘在海面上。
4 月,何惧第二次申请减刑。到 5 月底,当地法院开庭审理了何惧的减刑案件。6 月 6 日一早,仅比原刑期止日早了三天,何惧接到裁定书,被宣布减去余刑,当场释放。
何惧久违地来到监狱大门和高墙之外的世界,他看见同天释放的其他人,在监狱门口与家人相拥,而他身边却只有一个他户籍所在地司法所的工作人员。落寞的感觉在所难免,但他只想尽快上路回家。
当天下午四点多,何惧推开了家门。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。他朦胧了双眼,朝屋里喊了一声“爸爸回来了”,无人回应。
他刚要迈步走进屋内,忽然发现脚边有一个信封。
监狱减刑那段太有生活了
一般人我不告诉他
11.绑架
操场上已经没多少人了,余果的手机也不剩多少电量。
时间是 2016 年 8 月底的某个晚上。
她坐在三米多高的主席台的边沿上,晃悠着两条光洁纤细的小腿,冲下面跑道里的人喊了一句:“最后一圈。”
白业抹了一把头发里的汗,闷头继续跑。他的上衣全湿了,裤子也湿了一半。体力更是即将透支,但胜利就在眼前。
余果远远地拍下白业跑步的身影,然后不断放大。
她有些看不穿这个学弟在想什么。
她白天刚当着全体艺术团成员的面用琴谱甩了他十个耳光,又私下叫他晚上到操场来。
他竟然真的来了。
余果惩罚白业也并不是没由来地纯找茬,而是因为白业有一个音一直弹错,整整十遍。
“学姐,我来了,”白业来时,拎着两兜零食,“您别生我气了,也别把我从艺术团开除,行吗?”
“看你表现喽,”余果接过零食,指了指操场上的塑胶跑道说,“25 圈,跑完我就不生气了。”
“啊?好……”
400 米的跑道,25 圈就是 10000 米,余果看白业虽然精壮,但也未必真能跑下来。
不出余果所料,白业跑完 10 圈的时候,停在主席台下歇气。
“不行就别硬撑了,”余果居高临下地说,“被我开除,在你的大学生涯里,算不上什么灭顶之灾吧?”
“不,我想留在艺术团,”说着,白业将手里剩下的半瓶水倒在头上,回到了跑道里。
跑完 20 圈的时候,白业第二次歇气。
“接着,”余果从主席台上往下扔瓶装水,但角度很刁钻,是冲着白业的脑袋去的。
白业下意识地用胳膊挡了一下,然后往后一趔趄,摔倒在地。
“没事吧?”余果笑着问,“没伤到你吧?”
一般人早该发怒了,但白业却把水瓶捡了起来,咕咚咕咚喝了两口。
“最后 5 圈,”白业说,眼中透着一股执着劲儿,“我尽快,不会耽误你回寝室的。”
说完,他又回到了跑道里。
最后一圈跑完的时候,白业直接躺在了主席台下面的空地上。
他已经说不出话,但眼睛却盯着余果。
“原谅你了,”余果收回小腿,拎着零食和剩下的瓶装水走下主席台,席地坐在白业旁边。
“谢谢学姐。”白业虚弱地苦笑了一声。
余果吸了吸鼻子,有些嫌恶地说:“你身上汗味儿也太重了,呛鼻子。”
“对不起学姐,”白业有些歉疚地说,“确实出太多汗了,我离你远一点儿吧?”
“那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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