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克扬
“空间”这个词如今是无所不在了。现代汉语中它最初使用的语境不详。“space”这个英文词,在拉丁语中的词源最初含义是“间歇”“距离”,从物质到感受,它包含着多种的世界经验。
今年普利兹克建筑奖的得主是中国建筑师刘家琨。他的作品及其内在坚持,凸显了“空间”而不只是“建筑”这个词的含义。先说建筑师的事务所,他没有租用一般的写字楼,而是一直驻守在成都的一个老小区——玉林小区里,从成立到现在已经20多年了。当时选这个地方,是因为他的朋友在这里开发居民区,条件优惠。20多年来,因为城市不断发展,这里不再是城市边缘一个新修的居民区,从空空荡荡变得人满为患,奇迹般地成为一个文旅热点。
建筑师工作的“空间”显然不能用一间房子来概括。我们关注的“空间”不是“空房间”,或者抽象的“体积”。小区从实体——也就是一堆水泥房子——蜕变为一个城市活动的密集点,连带着它的属性也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。事实上,当你走进这个本来功能仅是居住的小区,会惊讶地发现它比你想象的更像闹市,火锅、书店、咖啡、酒吧,到处是年轻人的欢声笑语。你突然想起一首通俗歌曲的歌词“走到玉林路的尽头,坐在小酒馆的门口”,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了新的意义。或许,空间的魔力正在于此:世界万物的关系一下子在这儿就变具体了。
某事物“外在于”我们——所以我们要去陌生的城市拜访。同时某事物又可能是“内含于”空间的,我们在一个地方待久了,就会喜欢上这个地方,甚至再也不想走了。刘家琨也是这样,玉林小区曾经一度很衰败,那时建筑师们甚至考虑过搬家,因为潜在客户来访后印象很不好。然而风水轮转,现在小街区成了大城市里一个比较好的肌理形态。很多当代开发一眼可以看透,我们只能是“从外面”看到城市光鲜的一面,而这些既有年头又热闹的小街区,往往给人深邃的感觉。
从他的事务所选址上,建筑师领略了很多难进教科书的东西。比如,有人气的和无人光顾的建筑往往有天壤之别;再豪华的装修,经年历久就会显得破败,但“活”的社区“抗衰老”,不容易讨人厌。再比如,在类似的空间中我们很难分辨,自己到底是“在里面”还是“在外面”。大街对很多人原本只是赶路的所在,但是条件合适,很多人喜欢坐在街边,享受置身城市中打望的乐趣。相形之下,现代居民不像住在老院子里那样爱彼此打听了,社区相对而言反而是安静的,这里也多了很多在乎自己隐私的城市租客。因此,原来的“里面”,相对于城市公共空间,反而是退隐的“外面”。建筑师选择在这工作思考,反而有种“万人如海一身藏”的超脱。
刘家琨设计的建筑不可能都在类似的社区中。但是他很好地领略了空间的不同品性,让它们在现实中彼此混合,勾兑出丰满的建筑:一个自成一体的美术馆(成都的鹿野苑石刻艺术博物馆),一个融入自然风景的改造项目(泸州的二郎镇天宝洞区域改造项目),一个把上述要素都融入城市生活的商业街区实验(成都的西村大院)。这些或实在或不可捉摸的事物,或人工,或天然,或静或动,只要依托于某个空间,它们的边界可能是清晰的,没准也是可以打破的,全仰仗人们如何生活其中。骑自行车、读书、打牌、烤串儿、发呆……说不好是在“营业”,还是纯属“休闲”。如此,才给城市一份更活泼的“功能说明书”。
在这个意义上,当代建筑学早已发生创作转向。不仅某种空间构型,纷繁的“人物事”也早成艺术的主角了。创立这种实验典范的中国城市就是成都,既有经济活力,是区域中心的大都会,又有人间烟火。它简直不要太合适刘家琨希望营造的世界。难得的是,他自己也生活在其中。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5年04月09日 20 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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